三月风筝-小组

发布时间:2023-10-23 | 杂志分类: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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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风筝-小组

楔子我走下车,闹市人流攒动,小贩早早提着杂七杂八的货物把街道两旁摆得满满当当,鸡毛鸭屎的臭味熏得直让人睁不开眼,水泥小道坑坑洼洼。拥挤的人潮中,有三个女人格外显眼又格外普通。她们一个精瘦干练,活像书本里的祥林嫂走了出来;一个身材矮小,看着四十多岁,眼神空洞,好像发生什么事都与她无关;一个年纪轻轻却带着三个孩子,最大的也差不多有六岁。我听不出来她嘴里讲的奇怪音调,看不出来她才二十出头,瞧不出来她已经生了三个孩子。她们都穿着松松垮垮的褪色的外套,枯燥发黄的头发用一根开了胶的黑色发圈胡乱地绑着,一只手提着红的、黄的、黑的塑料袋,另一只不白皙不柔软的手牵着一只小小的嫩嫩的手。“滴滴!滴滴!”一辆男士摩托车猝不及防地穿破人群,视线交汇,她们从她们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秒针断裂的干脆,时间静止,空间泯灭,她们慌乱地寻找自己的灵魂。“妈妈。”稚嫩的声音把她们拽了回来,“可以给我买一个风筝吗?”“诶。当然可以,妈妈带你去前面放风筝。”她们轻轻抚弄着孩子头顶的碎发,把世间的最温柔都揉进这幼小的身躯。我跟着她们走向了一片春意,彼时三月,阳光不燥,微风正好,正是放风筝的好时机。不远处空地上的绿草肆意生长,奋力够... [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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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风筝-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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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风筝

等一阵风,托起风筝,可线轴绕啊绕啊,始终飞不起来。

你看,她在天上,早已破败不堪。

她说送给我,于是我带着她与三月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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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走下车,闹市人流攒动,小贩早早提着杂七杂八的货物把街道

两旁摆得满满当当,鸡毛鸭屎的臭味熏得直让人睁不开眼,水泥小道

坑坑洼洼。拥挤的人潮中,有三个女人格外显眼又格外普通。她们一

个精瘦干练,活像书本里的祥林嫂走了出来;一个身材矮小,看着四

十多岁,眼神空洞,好像发生什么事都与她无关;一个年纪轻轻却带

着三个孩子,最大的也差不多有六岁。我听不出来她嘴里讲的奇怪音

调,看不出来她才二十出头,瞧不出来她已经生了三个孩子。

她们都穿着松松垮垮的褪色的外套,枯燥发黄的头发用一根开了

胶的黑色发圈胡乱地绑着,一只手提着红的、黄的、黑的塑料袋,另

一只不白皙不柔软的手牵着一只小小的嫩嫩的手。

“滴滴!滴滴!”一辆男士摩托车猝不及防地穿破人群,视线交

汇,她们从她们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秒针断裂的干脆,时间静止,空

间泯灭,她们慌乱地寻找自己的灵魂。

“妈妈。”稚嫩的声音把她们拽了回来,“可以给我买一个风筝

吗?”

“诶。当然可以,妈妈带你去前面放风筝。”她们轻轻抚弄着孩

子头顶的碎发,把世间的最温柔都揉进这幼小的身躯。

我跟着她们走向了一片春意,彼时三月,阳光不燥,微风正好,

正是放风筝的好时机。不远处空地上的绿草肆意生长,奋力够向太阳。

她们说:“跑吧,跑到尽头,也许风筝就飞起来了;放吧,放到尽头,

也许风筝就飞得高了。”孩子们听话地带上风筝,把线拉长,头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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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地往前跑,撒了欢儿地往前跑。她们看啊看,看孩子蓬勃的背影,

看天上被线钳制住的风筝。我按下快门,想把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哎呀!”孩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几个小孩摔作一团,她们急忙

跑向自己的孩子,那双历经疾苦的手翻开孩子的衣角,一处一处细细

地检查。

“我的风筝!”

看,在同一片蓝天之下,三只风筝纠缠得死死的,可是她们才刚

刚飞起来,才知晓春日的明媚,天空也还没来得及询问她们的名字啊,

她们还想飞得更高、更远,但是风儿不允许。终于,风筝无力再抗争,

如同坠毁的飞机一般,她们的机翼被风儿撕裂,失去控制,一头往地

上扎。她们异口同声:“要是风筝没有线就好了。”可是风筝又怎么

会没有线呢?

她看到了她,把长长的衣袖扯出来,手缩在袖口,将满身疮痍藏

起来。她猛地抱起孩子头也不回,逃似的离开。红色塑料袋里装着的

土豆悄悄滚了出来,慢慢靠近那只被遗忘的、破败不堪的风筝。

拿上摄影机,捡起那几只风筝,我进入了她们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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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阳春三月,瓦蓝瓦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柔和的阳光洒在田地上,

丘陵之间,蜿蜒着一条水泥小路,长长的道路一旁梯田交错纵横,不

同的农作物绘成了一幅五彩斑斓的美丽画卷,一旁,是种下的高大的

杉树,树旁芳野萋萋,空气中荡漾着草木的清香。西望,最远处是一

派连绵的青山,而我要采访的那个女人,就在那山脚下。

“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的女人虽坐在小木凳上,却也不难看出身材矮小,皮肤是被

田里的重重阳光漂洗过的,鼻梁宽而不挺,看着我身旁的摄像机,放

在桌上的手不安的抓在一起,用生涩的普通话说道,

“我叫邓云”

“大姐,嗯(你)不用紧张,我就是来简单做咋(个)采访嘞,

来听一哈嗯滴(你的)故事。”我试图用熟悉的乡音使她自在些。

在我的引导下,采访也渐入佳境,她开始向我讲述她的青年时

光……

第一章

记忆里的越南,印象最深的还是每早和阿妈到集市上卖菜,上了

街,平面上到处撑着没有墙壁的架子房,上午九点的样子,集市上已

有几百号黑色粗布衣裤的女人,其中以年龄大的居多。少妇和姑娘在

服饰和肤色上是很难一眼分出来的,但你只要稍稍注意一下她们脚后

跟上的鞍裂,那垄沟状张嘴说话的渗血口子,她们的年龄,婚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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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育女状况以及生活的艰难程度便一目了然了。往往年纪大的,买菜

总挑剔些,稍微有些蔫巴的菜叶都要择出来。

偶有两个穿着漂亮旗袍的女人,我都会盯着她们直到看不见为止,

我以前也有这么一条,是阿爸送给我的新年礼物,平时都舍不得穿呢,

可惜后来被换了几斤面粉,那时战争刚开始不久,男人们纷纷上了战

场,阿爸和阿哥也不例外,可他们上了战场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家

里的重担就落在了我瘦骨伶仃的阿妈身上。

卖完了菜,我和阿妈又到了邮局门口,门口挤满了穿着黑衣裤的

女人,喊声、笑声,还夹杂着些哭声,汇聚成了一片巨大的喧哗和声

响,拥挤的人潮好似一张巨大的渔网,我变成了从前阿爸网鱼时被捕

捉的鱼。好不容易往里挤了些,我看准时机把手插入前面俩人的空隙

中,使劲将他们扒拉开,继续往前走去,迫不及待想要挣脱这张大网。

我紧紧握着阿妈的手不敢懈怠,奋力往前挤,看着空隙就往里钻,我

们瘦小的身躯在此时占尽了优势,不知过了多久,我和阿妈费了好大

一番力气终于挤了进去。可等到的却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答案,我和阿

妈的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失望,离开的时候,又有多少人可以带着笑容

走呢?

自从阿爸和阿哥上了战场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他们的消息。其

实我们也知道,上了战场再回来的几率是不大的,这几年,阿妈一人

带着我和两个阿妹讨生活,谈何容易,揭不开锅是家里常有的事,学

校也早就没去上了,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我唯一的漂亮旗袍,阿妈的

所有漂亮首饰,家里唯一的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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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种完庄稼,农闲时在周边打零工赚点钱,但总是入不敷出,

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我只要有空就会去附近找点活做,以补贴家用。

从邮局回来,我往口袋里装了两个红薯,就急急忙忙的往村头的

宝珠姨家走去,宝珠姨平日里非常照顾我们,她家最近在建新房,说

是叫我去帮忙建房子,其实我知道,她啊,是想让我去老师傅那学习

一门手艺,也能多分担些阿妈身上的担子,让阿妹们能把小学读完。

每天干完活儿,她不仅包下我的晚饭,每周还会给我丰厚的报酬呢!

在我们村里,像我这么大的女孩子会建房子的可就一个!

我透过玉奄树的缝隙,望着那夕阳挂在天边,映红了天边的晚霞,

颜色那样好看,花色和宝珠姨那件旗袍是那样像,那样漂亮的旗袍我

多想给阿妈也买一件啊!我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洗干净手上的泥土,

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夕阳那蹒跚的脚步一晃一晃的,好像小妹刚学会

走路的时候。它就这样伴着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它有时走在水面上,

河水就浮光跃金,似乎一颗颗闪闪发光的星星在随波摇摆,它有时在

绿树间跳动着,给绿叶笼了一层金色的罩纱,显得更加翠绿了。

回到家,两个年幼的阿妹正在煮晚饭,看着瘦小的她们手里艰难

的挥舞着铁锅铲,我一阵心酸,连忙跑过去,拿过她们手中的锅铲,

说到“阿姐来,你们去玩会儿吧。”

没想到还没灶台高的两个小家伙儿怎么也不肯离开,嘴里还嚷嚷

着:“阿姐每天这么累,阿姐你去休息,我们来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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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东西平常劲儿也没多大,可今天似乎是铁了心不想让我抢

到锅铲似的,我用尽浑身气力还是没抢过来。

我心知她俩今天是铁了心要帮我和阿妈做饭,只得哄着他们说:

“阿姐做的饭更好吃,阿妈今天累了一天了,让她吃更好吃的,好不?

你们俩帮阿姐打下手好不好?”

听了我这番话,她俩才终于松了手,手里忙活个不停嘴里却还嘟

嘟囔囔:“我们已经长大了,可以帮你们分担些了。”“阿妈和阿姐

以后可以不用这么累的。”“我们很心疼你们的。”

我在一旁做饭,心想,今天的灶下的火没烧好,好多呛人的烟往

上冒,眼前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只看得到两个小家伙坐在那儿

用生涩的手法认真地择菜叶。我走到外面,捂住口鼻,不敢发出声音。

烟太大了,我想,不然我的我的泪水怎么会止不住地往下流呢?

天空很快沉了下去,我快速冲了个冷水澡,走到院子里,觉得今

晚的夜格外深格外凉。我凝望着天空,想象以往一样感受它的广袤,

其实每次看着夜空,我都会觉得我变成了一个哲学家,思考着那些永

远找不到答案的问题,自己与自己争辩。可今天,看着头顶的这片天,

我却觉得它不是远,而是深,它好像会张开一张巨口把我一口吞下。

这让我心里又闷又害怕,急忙低下头,慌忙逃回了房间。我靠在

门板上,喘个不停,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我想,我这副模样肯定像

极了宝珠姨家的阿姐犯病时的样子。前几年,她被那该死的病带走了。

直到现在,宝珠姨都还走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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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浑身泻了力,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我怕自己也会死,我不想

死!我还要供阿妹读书,还要给阿妈买漂亮的旗袍,还没看到阿爸和

阿哥回家,我不想死!我奋力往前爬,意识已经模糊了,什么也看不

清,只能看个大概。我在地上胡乱摸着,好不容易摸到了桌腿,手便

顺着往上摸索终于才碰到了桌面,我将桌子作为唯一的依靠,才堪堪

站起便觉得头晕目眩,整个房子都在绕着我转,连桌上的茶杯都多了

好几个。我靠着最后一点意志,走到床边,整个人摔在了床上。

再后来的事我已没有了印象,只记得第二天早上看见两个阿妹竟

没去上学,而是坐在我的床前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弯曲着手臂,撑着

床板艰难地坐起来,觉得脑袋胀胀的。见我起来,小家伙们连忙围上

来说:“阿姐,你发烧了,阿妈说好严重的,你快躺下。”说完便要

将我按回去。

我握住她们皮包骨头的小手,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摇摇

头说到:“阿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们快去学校,阿姐等下去街上

给阿妈帮忙去。”

我知道自己还没好,就连讲话头都一跳一跳的疼,像有个弹簧在

里头。两个小家伙反复和我确认才不舍地离开,表情委屈得好像他们

才是病号,被我这个不知道疼人的坏阿姐赶出去工作。尽量忽视生病

带来的不适,我往集市上找阿妈去。一路上那弹簧跳个不停,把我折

磨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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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时,集市刚开门不久,阿妈正蹲在她提前一小时来集市才抢

到的好位置那儿奋力吆喝。我跑过去想帮阿妈,谁知,阿妈一抬头见

是我,不由分说站了起来,把我往回推,声音有些哽咽:“阿云,你

个死丫头!让你在家好好养病,你还来干嘛!赶快回去休息!我这儿

不要你帮忙!”

我拗不过阿妈,正如阿妹他们拗不过我。看着阿妈红红的眼眶,

眼里藏不住的心疼,我只好选择离开集市。但我不准备回家,我还是

想找点活儿干。我幽幽走在路上,苦恼着找个什么活儿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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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阿云,快过来,我刚刚可是偷听到了个好东西”眼前叫住我的

这个扎了两个麻花辫的姑娘叫阿蓝,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玩伴,她

家里的男人上了战场也再也没有回来了。

“怎么啦,有什么好事啊?”我好奇地问道。

“你还记得住我们村村角的那个马大姨吗,这次回来可气派了!

我看她这几天的裙子穿得都不重样的,那带回来的首饰我可见都没见

呢!”阿蓝的眼里满满的都是向往。

“你这丫头,人家气派关我们什么事?”我瞥了她一眼,又接着

说道,“怎么,你今天的活就干完啦?”

“咋没关系啦,我可告诉你,马大姐这次回来可说要带个人一起

去打工的,工资可高嘞。”阿蓝的话使我停住了脚步,她笑着拍拍我

的肩膀,说道,“就知道你,快快快,我们一起去她家,马大姐说可

不是谁都能去的,我们也去看看,也不知道我们选不选的上?”

我和阿蓝慢慢的在小路上走着,一边走一边打闹着,推搡着,就

像以前一样,或许是期待吧,我俩走得越来越快,甚至跑了起来,凉

风打在脸上,欢快的笑声传出很远很远。

“你这太黑了,像是个挖煤的,不行不行。”刚进门,便听见一

道又大又尖的声音,活像是用小刀在刮玻璃一样,听的人难受,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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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害怕,紧挽着阿蓝的手臂,不免小声嘀咕,“这什么活啊,还要看

长的黑不黑?”

“哼,什么活?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活!”眼前的女人颧骨很

高,像是长到眼睛旁去了,说话间隐约露出的那稀疏又不整齐的牙齿

特别显眼,她用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和阿蓝,“你俩不错,怎么样,去

不去?”

“我们是去哪里打工啊?”我问道。

“中国,你知道吗?放心,云妹子,远是远了点,这也不是不回

来了嘛,包车费嘞,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大姐还会骗你吗。”说着,

两只老鼠眼叽里咕噜乱转,她把我的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像是被螃

蟹的蟹钳夹住了,生疼却怎么也甩不开,一口大黄牙像是要把我活吞

下去。

她这副样子我自然是不敢去的。见我面露难色,十分犹豫,她又

走近了些,直直地将那张如同老树皮般沟壑的脸怼到我面前。

“云妹子,你别害怕呀,我是带你去赚大钱的!到时候赚了钱还

怕回不来吗?我听阿蓝说了你家的情况,大姐我啊,真的是心疼得不

得了!这次去中国赚钱的机会,我可是特地给你留的呀!还是那句话,

云妹子,咱们一个村的我还能骗你不成?你就给我一个准话,这活儿

你干不了我可去找别人了啊!你以后啊再想碰到这种机会可就难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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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她又猛地退开,嘴角往下压,又摆摆头,长叹了一口气。

似乎是在为我的犹豫可惜,听了这番话我面上不禁软了许多,见此,

她又来握住我的手,像村里的神婆下咒般在我耳边低语。

“云妹子,大姐是心疼你,你呀,放心吧,大姐不会亏待你的。

你跟我去了那边,我对你啊,那肯定是和对亲生女儿一样!嗯?你就

和大姐去吧,昂!”

我也是钱迷心窍了,想着过了这村就没有下个店了,连忙答应下

来。马大姐见我答应下来,更加热络了,催促着我回家收拾行李,似

是生怕我跑了。我心中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急忙奔回家里去,我恨

不得能长翅膀,赶快回去告诉阿妈和阿妹们,最好还写封信寄给阿爸

阿哥,虽然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收到。回到家后,不知是喜悦让我忽

略了身上的不适,还是刚才的狂奔中流出的汗带走了身上的热病,总

之,我感觉舒服了不少。

回到家,阿妈阿妹们果然已然下班的下班,下学的下学了。见我

是从外面回来的,阿妈扬起手佯装要打我,对我吼道:“云妹子,要

你在家养病,你又跑哪去了!一回来没见你人,你要吓死我啊!”

我走上前一把抱住阿妈,哽咽着说:“阿妈,我要赚大钱了,以

后你不用这么累啦!”

阿妈摸摸我的额头,瞪着我,“莫不是烧糊涂了?”

于是我连忙将遇见阿蓝,马大姐要带我去中国的事一口气全告诉

了阿妈和阿妹们。本以为他们会和我一样开心,激动。不想却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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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一个看着沉重。我极力说出这次远行的种种好处,阿妹们上学的学

费,妈妈当出去的的首饰,衣服,以前家里的自行车……

阿妹们使劲儿扑到我的怀里,大声嚎着:“不要不要,我才不要

阿姐离开我们。”

我也被弄得有些哽咽,一时间不知所措,求助地看向阿妈,阿妈

默不作声,只是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盛满泪水。

“阿妹乖,阿姐是去工作,很快就会回来的,等阿姐给你们带布

娃娃和漂亮的小裙子回来好不好啊。”我蹲下身子,轻柔地拂去阿妹

们的泪珠,再坚定地把她们推向阿妈,抚平衣服的褶皱,不算大的声

音却掷地有声,试图以此像阿妈表达我的决心,“阿妈可以帮我收拾

几件衣服出来吗,我先去厨房烧菜。”

随着一阵炊烟升起,我把妈妈刚跑去肉铺买的几两肉剁碎,炒香,

偷偷藏在她们的碗底。翌日清晨,我把余下的粉拌了些胡萝卜丝,眼

眶里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掉进碗里,让寡淡无味的粉丝吃起来多了些

风味,我胡乱擦干脸,收拾干净,趁着阿妈阿妹还没醒,背起行囊一

个人上马大姐家。

“叩叩叩。”我小心翼翼地敲响了马大姐家的木门,等了许久,

才有一个小姑娘来给我开门。跨过门槛,院子里清一色站了数十个和

我年纪相仿的姑娘家,各个都是水灵灵的花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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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我愣在门口,马大姐也似乎完全不在意我的震惊,自顾自地

端了一杯茶,斜卧在宽大的椅子上,瓷白的杯盖缓缓地撇着茶沫子,

老神在在地开口:“行了,待会儿你们就跟着我坐船去中国吧。”

或许这不该称之为船,只是简单的几块木板拼搭在一起,连围栏

都没有,不足一平米地地方却挤了好几个人,我死死扣住划桨的男人,

拉开脚努力抓住木板。不知过了多久,河面上的风都开始燥热,我们

终于靠岸了。没有时间休息,我们得继续往前走,我回头,越南离我

越来越远了。又辗转了几天,在暂住的小旅馆,马大姐递给了我一杯

茶,我永远不会想到这杯我以为充满善意的茶将我永远地送离了我的

家乡——越南。

第三章

头晕,晕得想吐。

这是我有意识后的第一感觉。

眼前像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耳旁嘈杂

的声响,我想要奋力把头上的东西拿下来,但是却发现我的双手被反

扭着绑在身后,双脚也被什么东西绑住,动弹不得。嘴里不知道被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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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东西死死地堵住,想叫却发不出声音来,面对眼前的未知,我非常

害怕,像是那搁浅了的鱼儿一样开始拼命挣扎起来。

突然有人猛地将我头上的东西拿下,突如其来的光明刺得我的眼

睛生疼,我睁不开眼睛,只能透过半眯着的那一条缝艰难的打量着四

周,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眼前的光线,我这才看清,原来蒙在我头

上的是一个黑色的袋子,眼前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我被人随意的

扔在地上,两只手已经充血肿胀,没有任何知觉了。旁边还有几个也

被绑住的姑娘,在默默的流着眼泪。

眼前是一群从未见过的面孔,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

看见旁边的一个男人用脚踢了踢我,又弯腰扯住我的头发向后拉,我

被迫抬起头来,被头皮传来的剧痛疼得呲牙咧嘴。

一个嘶哑的声音说到:“这个,2000 块,要不要?”

虽然我听不懂,但是从眼前这些人挑选货物一般的眼神中隐隐约

约的明白,躺在地上的我似乎就是那案板上的鱼肉,仍人挑选,我又

开始拼命挣扎起来,眼里的泪水也像是决堤的河水,流个不停。

慢慢的,发现挣扎并没用,我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只是眼泪还是

一个劲儿地流。

“这长得也太小太瘦了,能生不?”一个穿着无袖褂子的男人用

手里的锄头指了指我,我费劲地往后缩了缩,我扭曲在地上,眼前的

世界被泪水泡得并看不真切,这些人就像是一个个鬼怪,扭曲变幻着,

忽而长忽而短,忽而胖忽而窄,下一秒就要张开大口把我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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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的,就是长得矮小了些,都这样,能生的嘞,给你少点,

1900,要不要?”

“你这,1700 块,行我就买了。”说着,这个穿着无袖褂子的

男人蹲下来仔细地打量着我,手在我身上不停的摸来摸去,揉捏比划

着,那只手就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在我的身上爬行着。

我不停地摇摆着我的头,嘴里发出呜咽声,奋力往后缩,想要摆

脱他的手,可怎么也逃不了,眼泪始终不断地从眼角落下来,仿佛断

了线的珠子,成串成串地顺着脸颊,落在胸前的衣服上,衣襟已经一

片潮湿。

“行吧,也就是把你当兄弟,你把她领回去吧。”那道嘶哑的男

声像是阎王在宣读我的死期,我控制不住自己,发起抖来。

说完,又把那个黑色袋子套回了我的头上。

我醒过来的时候,脑袋止不住的眩晕,浑身无力,眼皮沉重的连

睁开都费劲。触目可见的天花板——或者用木头搭起来的屋顶来形容

更贴切一些,鼻子吸入的空气非常潮湿,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脚踝

上是一条手腕粗的锁链,不知道锁链的尽头在哪里,我打量一下四周,

四周都是砖头砌成的墙,床头有一扇窗户,一点吝啬的阳光从其中透

出来,我这才看清了房间的全貌。

房间不大,十分简陋,一张桌子一张床,两个木制大箱子垒在床

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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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在脑中轮番闪过,我

越想越害怕,撑着身子要起来,却不小心从床边上整个掉了下来。这

时那个带我回去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我听见开门的声音更是如同

惊弓之鸟一样抓着床沿就要爬起来,然而那个男人却跛着脚走过来一

把抓起了我,把我放置在床上。

我这才能够看清他的模样,小麦色的肌肤,眉毛又长又黑,高高

的鼻梁下是紧闭着的嘴唇,他上面穿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无袖褂子,下

面是一条打满补丁的黑色的短裤,脚上蹬了双旧得不行的拖鞋。

“我买了你,你就是我媳妇了,你别想着跑,你也跑不了,我们

好好过日子。”

我看着他的嘴唇动了动,可发出的音调却陌生得不得了,根本听

不懂他在讲什么。看着我呆愣的神情,他摇了摇头,转身出去给我拿

了一碗汤进来,汤是如此的鲜香,依稀可以看见汤面上点点的油星子,

我那已经饿到没有了知觉的肚子此时咕咕咕地叫唤个不停,我渴望地

盯着他手中的碗,恨不得直接扑上去。

可他却先拿起手中的汤碗送到自己嘴边喝了一口,“喝。”说完,

又把手中的碗送到我的嘴边。

太久没喝水的喉咙早已干得快要粘在一起,火辣辣的疼。我接过

碗大口大口地咽着,因为喝得太急了,有不少都沿着下巴流到了衣服

上,突然手中的碗却被抢了去,“喝”男人对我重复着这个音,我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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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模仿着发出这个音,或许是他觉得我的表现不错,又将碗送到了我

的嘴边。

我把碗里的汤喝完后,他就拿着碗出去了。

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我这才大起胆子,撑着床沿站起身来,拖

着脚踝上那千斤重的铁链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铁链说短不短,足以让

我在这小小的房间里走动,说长也不长,我却怎么也无法靠近那扇小

小的门。

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我连忙回到了床上,是他回来了,手里

拿着一团黄色的东西,一瘸一拐地向我走来,我抱住自己的膝盖往后

缩,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面。

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床上一扔,原来是一件衣服。我迟疑地看着这

件衣服,坐在床上没动,估计是等的不耐烦了,或是以为我不愿意换,

他竟直接走到床边,一下抓住了我的脚,把我拉到了床沿边,那双黑

麦色的大手直接揪住了我的领口,要将我的衣服脱下。

我被吓了一跳,双手死死的护在胸前,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可

那双手像是钢铁做的一般,仍我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他直接将我的

衣服脱下,又强硬地给我穿上了那件黄色的衣服,穿好,便离开了。

我止不住的哭泣,眼睛肿得都睁不开了,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两

个鼻孔也堵住了,鼻涕也止不住地流,本就昏沉的头脑像是被淹在了

水里,周围的空气被剥夺了,呼吸不上来,我只能张大嘴巴急促的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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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我独自一个人抵在墙边,墙面的冰冷似乎比不上心里的寒冷,眼

睛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

这几天,我一直被关在这个小房间里,那个男人会把吃的送进来,

等我吃完,再把碗收走,期间,会教我说上几个简单的字词,像吃、

喝、走之类的。

第四章

这天,突然一个从未见过的老妇人走了进来,她一头的白发像是

罩上了一层白霜,一双眼睛深深的陷了下去,冲我露出了个笑容,手

里还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红色塑料袋,紧随其后的,那个男人也走了

进来。

走得近了,我才发现,他似乎专门收拾过自己。原本那件有些破

洞的无袖褂子被换下,换成了一件洗的有些发白的西服外套,补满补

丁的大裤衩变成了一条黑色的长裤,虽然换了双布鞋,可依旧沾满泥

土。

我坐在床上,有些不明所以,只见老妇人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拿

出来摆在桌上,有两个矮矮的红酒杯,还有个玻璃瓶子,还有几个红

色的喜字,只见她走到床边,把手中红色的喜字贴在床头的窗户上,

我看见她一双粗糙的手上爬满了一条条蚯蚓似的血管,男人也拿起了

一个,贴在了那扇小小的门上,老妇人又走到桌子边,把玻璃瓶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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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白色液体倒进了酒杯里,液体倒出来的瞬间,我闻到了一股浓浓的

酒味,她倒完便离开了,走之前,还把门关上了。

我看着那扇紧闭着的门,心里莫名的有些慌乱。

邓华拿起其中的一个酒杯,又把另一个杯子拿过来给我,我看着

杯子里的酒,心里非常拒绝,可我知道,被铁链所在这个小小的房间

里的我,就像是那巨人掌心里的蝼蚁,只要惹她们不快就会被直接活

活捏死,于是我接过了他手里的酒杯。

辛辣的酒划过喉咙,我一个不小心被呛了一下,猛烈的咳了起来,

一旁的邓华用大掌生硬地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背,我抬头看见他露骨而

又透露出些许紧张的眼神。

“他想强迫我。”

我害怕地下意识大叫,恐惧强压在我心头,每个小小的动作都被

无限放大,我止不住的颤栗,奋力摆动身体,想要挣脱那只在我身体

上缓慢游走的手。

见我一直叫喊,他直接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我被打懵了,停

止了挣扎的动作,见我不再反抗,他直接压在了我的身上,接着用一

只手死死的抓住我的两个手腕,抓得生疼,另一只手将我身上的衣服

全部脱了下来,粗暴得像只野兽一般在我的身上啃来啃去。我毫无反

应,仿佛是沙滩上的死鱼,只是眼泪不停的从眼眶流出。

在暴力和眼泪中,我失去了我的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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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旧被锁在这个逼仄的房间,外面的黑了又亮,亮了又暗,我

在里面也浑浑噩噩的,那个男人表现得很温和,给我送水,送吃的,

即使我听不懂,他讲什么,他也依旧会时不时的和我说两句话,好像

那天晚上的人不是他。

起初我做不到一切照旧,我被打怕了,我害怕他的靠近,当他走

到这间矮小,阴暗的小屋里时,我觉得空气都变得稀薄。知道那天,

他走进房间,将我扶起来,甚至解开了那条一直锁着我的长链,而后

牵着我走出那间小房子。

刺眼的白光,让我下意识的想抬起手遮住双眼,可是我的双手却

不听使唤,毫无力气。他举起手向我挥来,我害怕地往后缩,印象里

的疼痛并没有浮现。他只是轻轻的用那双粗糙的大手蒙住我的眼睛。

他牵着我慢慢往前走,我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眼睛不停地乱转,我

太害怕了,我根本不知道这是哪儿!我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我要

跑,我必须跑!于是我对着男人指了指喉咙,他立刻明白我想喝水,

按了按我的肩膀,意思是让我在这不要动。这就是我们的交流方式,

我好像堕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

他转身往小屋走去,这是我的机会,所以我奋不顾身的往前冲,

我不知道我在哪,我也不知道我要到哪去,我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逃出这,离开这!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尖叫,我伸长脖子往叫声的方向看去,只见

一个姑娘,正散着头发,大敞着衣服向我这边跑来。她身后追了个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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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叫骂着,男人手里拿着一根木棍,隔得老远

都能看见木棍上鲜艳的血迹。

这时,这个姑娘一不小心绊倒了,好不容易站起来,追上来的男

人直接一脚又把她踹到了地上。男人黑着脸,嘴上骂骂咧咧的,举起

木棍,用力的往她身上砸。隔着老远,我仿佛都能听到木棍每一次用

力挥下所激起的风声,仿佛看见了木棍挥舞所溅起的碎木屑,那姑娘

痛的叫都叫不出来,只能躺在地上大张着嘴拼命的喘着气。

男人打了一会儿,似乎是累了,蹲下揪起那个姑娘的头发就往回

拖。她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看着她这副样子,我

莫名的想到了被放血烫熟的死猪。他们一模一样,浑身都散发着恐惧

和绝望。

我木木地站在那,不敢动弹,木棍挥舞扬起的的风声还在耳边喧

嚣,我还跑吗?我还能跑吗?我不禁质问自己。这时,一只手按住了

我的肩膀,我害怕地慢慢摆过头。尽管男人的脸上并没有生气的迹象,

我还是害怕得抖个不停。他像没有太在意我跑的事,只是又将我的头

转回去,直直地看着那女孩被殴打的样子。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用手指了指我们来的方向,示意我要回去。

男人似乎是知道了我想回去的原因,他扭过头来看着我说道:“你别

跑,好好过日子,我不打你。”

我没听懂他说什么,只是看着他,他又用动作演示了一遍,我想

他说的应该是“你,不跑,我,不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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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在回去的路上,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然后开口说:“邓华。”

我歪头疑惑地看着他,他又指了指自己:“邓——华——”

倏地,我明白过来他在告诉我他叫邓华。我想到了自己的名字,

阿爸阿妈希望我以后能过得和天上的云朵一样自由,所以给我起了一

个意思是云的名字。于是我学着他的样子,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指

天上的云。

他也反应了过来,说到:“云——”

我有样学样:“yun?”

他看着我笑了笑,点点头,指了指我:“邓——云——”

那天,他给我起了一个名字——邓云。

他没有带我回去,反而是带我去了他家的隔壁,与邓华家一样,

隔壁的建筑也是砖头建的。刚进门,就看见了那晚的那个老妇人正在

擦桌子,邓华开口叫道:“大姨,这是邓云。”又用手推了推我,让

我跟他学,于是我也模仿着叫道:“大姨。”

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皱纹,看见我们进来,停下了手中的动

作,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哟,这就是那个买来的媳妇呀,你这带她

出来也不怕她跑了。”

一个扎着麻花辫,穿着个红围裙的中年妇女从一旁的房间里走了

出来,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看这瘦小的,像个猴子。”说完,

又自顾自地弯着腰捧着肚子笑起来,见没有人离她,这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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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嫂嫂。”邓华说道,虽然我觉得眼前这个奇怪的女人看不

上我,但我还是模仿着邓华的语调,低着头说到:“嫂嫂。”

“华子,今天就在这吃饭吧。”大姨转身去厨房准备做饭。

“妈,家里今天可没买什么菜。”婶婶一脸不满地说道,”这不

今天早上才砍的肉……”

大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邓华打断了,“不用了大姨,我们今天

就是来看看你,我们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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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邓华他平日里靠帮别人建房子赚点钱,他的右腿也是在建房子时

不小心摔的,为了救治他的脚,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还欠了一屁股

债。也正是因为他的脚,乡里的女人都不肯嫁给他,这才在人贩子那

把我买了回来。现在邓华还是帮别人建房子,哪建房子需要人邓华就

骑上他那辆自行车去干活,没有活的时候就在家照顾那几块田地。

自从那天见了大姨之后,邓华就没有再用铁链把我锁在小房间里

了。许是那天逃跑的女人给我留下了阴影,恐惧的情绪将我层层包围,

我再也没有力气走出这片重围。我除了有时会出去去菜地里浇浇水,

除除杂草,剩下整日都是呆在家里,我也没有出去逛的心情,在家给

邓华做做饭,做做家务,邓华晚上时不时就会拉着我做那档子事,就

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许久,我看日升,看日落,觉得日子无趣极了。

我也常常想起远在天边的阿妈和阿妹,不知她们怎么样了,不知

爸爸和哥哥回来了没有,阿妈会不会担忧我这个一走就没有任何信息

的女儿,每每想起这,眼泪总是将脸庞全打湿了。可我知道,我回不

去了,我语言不通,又没有任何证件,也不知道路,我能怎么办呢?

我就像是那海面上的一艘小船,摇摇欲坠也孤独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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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下了好几个月的雨,鼻尖总是弥漫着一股子雨腥味,因为太

过潮湿,空气似乎都变重了,感觉骨头缝里都要被浸湿了,都要长出

霉来。

这天却是个难得的阳光明媚的好天,我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

晒着太阳。大姨走了进来,笑眯眯地说道:“邓云,这么好的天气,

别总是坐在家里,走,带你看做糍粑去。”又向我招了招手,或许是

大姨的笑容太过慈祥,我站起身,跟着她走了出去。

到了大姨家,嫂嫂正在烧稻杆,我有些拘谨地站在大姨身旁,好

奇地看着嫂嫂的动作。

大姨向我解释道:“这是在烧草木灰,这草木灰啊就得用这种稻

杆,才香。”这些从大姨嘴里冒出的新鲜的词汇让我一脸的迷惑,一

旁忙活的嫂嫂瞥了我一眼,说道:“妈你跟她说这干啥,你看她那样

子,像是听得懂吗?”说完,又嗤笑了一声。

“邓伯娘,妈妈叫我来借个盆。”一个小女孩跑进来说道。

“好嘞,我给她拿过去。”大姨说完,又扭头看着我,“邓云,

走,带你看做糍粑去。”

大姨带着我到了一个庭院里,院子里摆着一个石磨,围了好几个

妇人,大姨先把手里的盆给了她们,开始和其他人闲聊起来。自从我

被卖到这里,还没见过这么多人呢,我站在门旁,看着她们的动作,

不敢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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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就是邓华买的那个媳妇啊,看的还蛮靓的嘞。”听到了

邓华的名字,我朝说话的方向看去,只见她把大米捞出沥水然后放到

石磨里。

大姨说道:“是的嘞,我和你们说啊,这媳妇买的好啊,你看看

那家那个天天跑天天打,那女的天天哭喊的听得人都瘆得慌。”说着,

还紧皱着眉头搓搓自己的手臂,“不过,你看我们这个,安分的很嘞,

又是做饭,又是做家务的,勤快的。”说着说着,大姨紧皱的眉头松

开,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邓云,过来过来。”大姨边说着,边将我拉到人群中央去,我

知道大家好奇的视线并没有恶意,可我却觉得此刻的我就像是那动物

园里的猴子,让人观赏点评。

“欸听说这个是越南的啊?”一个将头发随意挽在脑后的妇人一

边推着手里的石磨,一边朝我努努嘴,好奇地问道。

“是的嘞。”大姨不知道从哪抓了把花生抓在手里吃着,“哎哟

那可不,越南的便宜嘛,哈哈哈哈。”

一个正在收拾柴火的女人阴阳怪气地开口了,“你这怎么说话的,

怎么……”大姨正激昂得像是只大公鸡却突然被推着石磨的那个女人

打断了,“马上要炒浆了,快收拾收拾,都少说两句。”

或许是对我的好奇劲儿过去了,她们就一边聊天一边做糍粑,

我听不懂她们在讲什么,在笑什么,只觉得我像是这庭院上的一个幽

灵。我看她们将磨好的米浆倒入大锅里,不停地翻炒,直炒到米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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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清透,变成胶状,又将还冒着热气的米浆放到案板上,开始狠狠的

揉,揉好了之后又将其搓成长长条状,再用刀分成一个个大小相等的

团子,以为到这就结束了,没想到又将小团子放回案板上,开始左三

圈右三圈的揉搓,揉到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的裂痕,像是胖娃娃的脸

蛋。

揉好了之后,将这些小面团放在掌中按扁,最后就是将他们又放

回锅里蒸,蒸的时候,这些妇人一人捧着一把花生聊着天,我的手里

也抓了一把,是那个推石磨的女人给我的,给我的时候我还觉得非常

诧异,但她毫不在意的对我笑了笑。捧着这把花生,似乎我也融入了

这堆人之中,虽然我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可是我还是认真的在听。

“好了好了,熟了熟了。”这句话像是吹响了一个号角,锅盖一

掀,我就闻到了一股独特的香气,白色的团子也变成了金黄色的扁圆

状,我也拿到了一个,看着手里热乎乎的光泽的碱水粑,我迫不及待

地咬上一口,韧而爽口,满口都是那种独特的香味,一口,便让人难

以忘怀。

之后,大姨时不时地就带我出去,或是一起去吃香喷喷的油茶,

或是去小河里摸田螺,或是去山上摘蕨菜,捡菌子,或是一起去摘杨

梅……

这两年来,我也渐渐地与村子里的好些人有了交流,虽然的我虽

然方言讲的并不标准,可好歹可以与他人勉强交流了,而不是全靠手

上的动作比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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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说那越南婆的肚子怎么没一点动静啊,这都这么久了,不会

是个寡鸭蛋吧?”简大姐手里捧着一把瓜子坐在村头的一棵大树下,

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向旁边的几个婆娘说道。

坐她旁边的另一个婆娘翘着腿附和着:“谁知道呢,瘦的跟个猴

儿似的,你说那华子也没少她吃的吧,有什么好吃的哪少的了她那口,

怎么还那么瘦小,不过人还是蛮麻溜的嘞,上次一起摘杨梅,嚯一下

子就装满一篮了嘞……”

从菜地回来的我正巧从后面经过,听见她们八卦的聊天,我抓紧

了手里的菜篮子,低着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地往家里走去,看见她们

八卦的主人出现在眼前,这些爱八卦的老婆人都一个两个都闭上了嘴,

没有再说什么。

我也不是木头,我感受得到,这两年见我迟迟不怀孕,村里的风

言风语是没停过,嫂嫂的男人也就是是邓华的哥哥,在好些年前就不

小心在河里溺死了,也没给家里留下个一儿半女,所以我的肚子就成

了一家人的期望,就连一向对我祥和的大姨,也变得冷漠,没了什么

好脸色,平时对我就刻薄的嫂嫂更是毫不把我放在眼里,根本不拿正

眼看我,平日里跟我说话都张着个大嘴,话里满是句句不离孩子,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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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华呢,虽然没有和我说过,可我也能感受到他也想要一个孩子,可

以从他的眼里看出对孩子的渴望。

回到家,就问道一股子苦味从厨房里传来,我皱着眉头往里面走

去,就看见大姨正弯着腰,在灶火旁忙活着什么。

“大姨,你在干嘛呢?”我走近疑惑地问道,“你回来啦,这是

我去给你拿的药,我跟你说啊,这药可管用了,村尾那户家里的媳妇

就是喝了这,没多久就抱了个大胖孙子嘞!”

老人越讲越激动,似乎是想象到了抱大胖娃娃,给他们家传宗接

代的景象了,“这药热好了,邓云,快来喝。”

我看着碗里这黑乎乎的泛着苦涩气息的液体,心里满是抗拒,或

许是看出了我的拒绝,老人语气变得凶狠起来,“快点喝,我既然买

的了你,就可以再买别人,华子可不能没有后代。”

我逼迫自己咽下这黑乎乎的液体,苦味从喉咙眼一直到胃里,我

连忙喝上两口白水,想把这苦味冲淡,老人看我喝完就离开了,走前,

还留下了一句,“明天还要喝啊!”

即使喝了好几碗白水,那苦味也丝毫没有散去,感觉我的脑袋都

像是被泡在里面似的,我扫着地,胃里却阵阵反胃,“呕……”我忍

不住吐了出来。或许是太难受了吧,不然我的眼泪怎么会流出来呢?

我还以为我的眼泪早已流干,原来哪有什么幸福安定,不过是我

自欺欺人罢了,自己欺骗自己似乎长辈对我很和蔼关爱,自己欺骗自

己似乎村子里的人也不是那么坏,自己欺骗自己似乎现在的生活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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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错……可当我撕开自己臆想的这个美梦的幕布,幕布后我是被卖

到这里的事实永远都改变不了,我是被他们家买来的这件事情永远都

改变不了,我不过是个买回来生孩子的工具罢了。或许也是有一点幸

运在的吧,让我可以吃饱穿暖,让我不至于遭受毒打……

第二天老人果不其然又带着那个药包来了,她正在厨房煎着药,

邓华正巧干完工回来了,闻到了这苦味,不由问道,“大姨,这是啥

子,闻着这苦嘞。”

“让你报上胖娃娃的好东西嘞,村尾那家就是靠这个抱上胖娃娃

的嘞。”老人又把说辞重复了一遍。

煎好的药被放在了桌子上,我坐在一旁,或许是看出了我的拒绝,

邓华说道:“这药喝了对身体好不好啊,闻着这么苦,这哪喝得下去

啊。”

“又不是你喝,你啰嗦啥,快点喝,我还得去有事呢。”老人瞥

了邓华一眼,又紧盯着我和碗里的药,活像是老鹰盯上了自己的猎物。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开来,“大姨,那你去忙吧,我盯着她喝,

放心,我会让她喝完的。”邓华说道。

听到这话,老人笑了笑,“华子,还是你懂事。”说完便离开了。

老人走后,邓华的举动让我大吃一惊,他把药倒掉了。

“你不想喝就别喝了,你别管他们,我们再努努力,孩子会有的。”

邓华一边洗着这个装着药的碗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沉默了片刻,轻轻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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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也是不幸中的一点幸运吧……

第七章

我的肚子迟迟没有反应,他们不停歇地给我灌药,以前我自己也

可以偷偷倒掉,而现在,他们却是要确实看到我吞下去那碗药才肯离

去,只有邓华在时他们才不会紧盯着我,我才不再是他们的药罐。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小半年,终于在一天我吃午饭时,一股油腻恶

心的气味窜入我的呼吸中,我犯恶心的反应迎来了他们的狂欢。他们

迫不及待地将我带到镇上的卫生院,直奔妇产科。结果让他们很开心,

我终于怀孕了。

看着检验单上黑乎乎的一团,我实在不敢相信有一天我也要成为

阿妈了。

到了晚上,我实在睡不着,脑子里一团乱线,缠成结在里面滚个

不停。于是我站在门前的小坡上吹风。

对于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我有一种复杂的感情,我期待他的降临,

同时也痛恨他的存在。我明白,有了他,我更不能离开这了。风越来

越大,我忍不住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前,缓缓闭上眼睛,心里默念:敬

爱的婆神,如果您看到了我,请将我平安的消息带回越南,带回阿妈

身边;如果您感受到了我的纠结,我的痛苦,请您指示我,我该如何

去做。

我闭上眼,肆意的感受风中混杂的,不同的气味,在其中寻找母

神带来的,家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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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平地起惊雷,婆婆的吼叫将我又拉回这个小村庄。

这个粗暴的女人疾步走过来,嘴里还在念叨:“大晚上站在这里

干嘛啊,装神弄鬼的,吓死人啊!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啦,你要多为我

的大孙子想想的!”

她一把拉住我的手,紧拽着我往房间走,其间另一只手还时不时

摸摸我的肚子,一摸到,她的脸上都是藏不住的欣喜。到了她的房间

了,她却不进去,只是站在自己房门口死盯着我,我敢打赌这是我来

这后,看到这个老家伙眼睛最有神的时候。直到我进房,她才安心回

去睡觉。

我躺回床上,看着邓华的背影,一会想要是能给我一把刀就好了,

我想捅死他,一会儿又想,他能不能转过来抱抱我呢。在这个荒芜的,

吃人的地方,唯一的温暖是他带给我的,在这,我只能依靠他。我转

过身,睁眼直到天明。

天刚亮,邓华就醒了,我怀孕后,他工作更努力了,刚帮忙把王

书记的新家建好,又马上去村头老马家帮忙。他每天都很累,几乎一

挨床就会睡着,晚上更是常常鼾声不断。而我每天在家,好像活成了

墙上那个财神,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坐在那在他们闲暇时保持微笑和

他们聊聊天。和拜财神时说来说去就那个几个字没差,他们和我说的

也无非就是:“小云呐!你可是我们家大功臣啊,一定要给我们邓家

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孙子哦!嚯嚯嚯嚯嚯嚯——”

聒噪的笑声比院外的乌鸦还要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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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受够了每天碌碌无为呆在这里了,比起怀孕犯恶心他们虚

伪的嘴脸更让我想吐。于是,我和邓华提出,要去帮他建房子。他听

了只是笑笑了看看我:“小云,你还会建房子啊?”

显然,他并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我再次重申了一次:“我要去帮

你建房子。”

他见我是认真的,也不再笑,抓住我的手对我说:“你现在有孩

子了,不是一个人了,那里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所有人都在提醒我,我有一个孩子,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我,我是

拐来的,无时无刻不让我想起阿妈的我的素未谋面的亲人。我下了狠

心要出去,作势要打自己的肚子,他果然很快妥协了,说明天下午带

我去。

我如愿来到工地上,熟悉的样子让我感觉回到了河边宝珠姨的家

里。我跟着邓华,二话不说加入了他们的工作,我终于又找回了些以

前的自己。意外总是来的猝不及防,我专注于抹水泥,没看路,被一

块突起的石头绊倒了,我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草率地离开了我。

从医院回来后,在医院就饱受讽刺白眼的我,在邓华不在家照顾

我的第一天回到了那个我熟悉的小房子。

婆婆伯娘麻利地用那根大链子将我锁住,她们锁我就像平时绑鸡

一样轻易。我害怕地缩进墙角,她们也步步紧逼。

一下,两下,三下……我也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巴掌。只觉得嘴

都动不了,眼睛往下看,都能看见高肿起来的脸颊。他们又拿来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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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柳条,狠狠往我身上抽,我在地上疼得翻滚,身上的每块皮肤都好

像在被灼烧,伤口碰到地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暴露在上面又要被抽

打,眼泪流出来,流过那些红肿的地方,好像盐水撒在上面,使我皱

成一团,控制不住地哀嚎。可是没人理我,我以为的那份温暖,也不

过是个懦夫,一个伪君子。

躺在那个小房间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彻底想清楚了,我回不去了,

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偷偷攒钱离开什么的简直是天方夜谭!既然只能

呆在这儿了,我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好点儿呢。

我最后一次合上双眼,双手十指紧扣:敬爱的婆神,请你保佑远

在越南的阿妈,阿妹,生死未卜的阿爸阿哥平安健康,就当我受的这

份苦是替他们挡劫,一定让他们好好的。

第二天邓华果然又是那副老好人的样子出现了,我抓紧他的手离

开了那个小房间。那个越南来的可爱的小女孩阿云在昨晚随着婆神离

开了,这里剩下的只有邓家的媳妇邓云了。

没过多久,我的肚子又大了起来,如她们所愿,是个男孩儿。有

了这个孩子以后,大姨又变回了原先那个祥和的样子,邓华每每回家

第一件事也总是抱抱这个孩子,一向刻薄的嫂嫂也对孩子笑容有加,

这个家似乎什么都没发生,是非常幸福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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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后面的几十年生活,将她完全变成了这个小村里的邓云,她像以

前的婆婆一样,上午在田里劳作,下午就去打牌;和村口的几个大妈

一起说说这家女儿怎么还不嫁人,那家老公又出了轨,调笑嫁进来的

年轻女孩;晚上看着自己窝囊的丈夫发火,第二天又像什么也没发生

似的给孩子和丈夫准备早餐。像一个被输入了固定程序的机器人,她

每天都过着这样的日子。

“我过得蛮舒服的,过几天,我滴孙孙就要出生了嘞!”

我看着她脸上的欣喜,和上了身前的笔记本,深呼吸一口气,说

道:“大姐,现在马大姐那伙人已经落网了,被判死刑了。”

“哦哦。”邓云的表情有些恍惚,似乎又想起了以前。

“现在上面说了,可以帮你回去,证件什么的都不用担心……”

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回去还是算了吧,我过得挺好的,挺好的……”

经过岁月的洗刷,她面上无比淡定,若不是眼里闪烁的泪光,我

还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想回去。回想起她讲述在越南的时光

时藏不住的高兴与骄傲,我想我明白了:

阿云想回家,但,邓云的家不在越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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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把相机固定好,问出提前准备的问题,在笔记本上记录下属于

她的三月。

“您叫什么名字?”

“小亚。”

“您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

“您以前住在哪儿啊?”

......

第一章

我叫小亚,今年二十四岁,我以前住在一座山里,那儿什么也没

有。

和往常一样,我起床择好青菜就混着米一起熬,然后等啊等,等

到我的父亲起床,等到我的弟弟妹妹开始喊我帮他们穿衣服,等到他

们都吃完了,我才用勺子把剩下的米粒稀汤都刮下来,当做我的食物,

随便用水兑一下,浮在上面的黑点点看着很多很多,那时我每天都在

想,要是我会数数,我就可以告诉蚂蚁我碗里有几颗和天上不一样的

星星。

我喜欢搬一张小板凳,放在门口,望着高高挂起的枝丫,一坐就

是一整天。但是今天和往常又有点儿不一样,他没有把我踢开,而是

给了我一个红薯,还说今天会有人来,让我跟着他们走,以后想吃红

薯就有得吃

第38页

我特别开心,因为我很喜欢吃红薯,于是我问他:“真的吗?”

他说:“真的,但是你就是他家的人了。”

他满脸褶子,笑得很陌生,我能感觉出来他非常高兴,我的弟弟

妹妹也非常高兴,所以我也挺高兴的。

大概是下午吧,我看到了我的爸爸妈妈,虽然他们不允许我这样

称呼他们。他让我把衣服脱掉给妈妈检查一下,但是妈妈说女孩子不

可以在外面就把衣服脱掉,要保护好自己的隐私,尽管当时我不明白

妈妈说的是什么意思,可那双温暖干燥的手握住我的衣领,一粒一粒

仔细帮我把扣子扣紧,我就觉得她会给我很多很多红薯。等到妈妈把

我杂乱的头发一缕一缕地别到耳后,我没忍住问她:“你会给我吃红

薯吗?”。她一下就顿住了,我很怕她不要我了,可又急得话都说不

清楚,支吾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词儿,站在原地把衣服绞了又绞。

“会呀,只要你听话。”妈妈平静温和地看着我,笑的很温柔。

他让我去屋里收拾几件衣服带走,以后就不要回来了,我想着带

一件换洗就好了,其他的留给弟弟妹妹,红薯也留下吧,他们正在长

身体。

我带着衣服出来了,妈妈看了一眼就让我放下,她说她带我去买

新衣服,我更高兴了,这下我不仅有红薯吃,还有新衣服穿。于是我

悄悄跟妈妈讲我很听话而且会干活,家里的活都是我干的。

顺着蜿蜒曲折的小路,我们走到山脚。从前我是不愿意下山的,

因为山脚下住着的人总说我是个傻子,没人疼,但是现在,我跟在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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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妈的后面,跟他们可不一样了,我故意走到那些人面前,炫耀似

的跟他们说:“我以后的红薯吃都吃不完。”

他们说我真是蠢的不得了,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还傻兮兮跟在后

面数钱,怕是得等到被打断腿拉街上去乞讨才晓得后悔。

爸爸妈妈让我先把鞋脱了再上车,我很听话地脱了鞋,下一秒它

就跟着妈妈的手飞出车门,最后“啪”一声落在离我很远很远的草垛

上。我光脚跪坐在他们提前准备好的垫子上,手上紧紧拽住宽大的衣

摆,生怕把锃亮的漆皮弄脏,抬头仰望着我从未走出的大山,慢慢离

开我。

其实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我知道我是爸爸妈妈三千块钱买回家

的,我知道他们是想让我给他们的儿子生儿子,我知道他们不是我的

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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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商场的光很亮,晃得眼睛都睁不开,照得人喘不过气,我有点儿

不敢抬头,瓷砖干净到能看的清我脸上的窘迫。有位很漂亮的小女孩

从我身旁走过,带起一阵香风,我记得她的背影,她的腰挺得很直,

步子迈得很大却依然优雅,那条红色的裙子也很明媚。我尽可能的躲

避她,但她飘逸的裙摆还是拂过我掌心厚厚的老茧,毫无预兆的在我

内心激起了一片涟漪。

我们停在了一家店铺外,我一眼就看到了那条连衣裙,是草绿色

的,还不到膝盖,腰上有一个大大的黑色蝴蝶结,特别漂亮。我在心

里练习了几百遍,也还是没勇气开口说一句我喜欢这条裙子,甚至踟

蹰不前,当妈妈走进把这条裙子买下来时,我疯狂幻想着这条裙子穿

在我的身上该是什么样,暗自窃喜了很久。

后来妈妈还拿了很多件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衣服,它们堆叠在一

起,和我曾经见过的彩虹的颜色一样好看,不对,比彩虹更灿烂。可

我试了一件又一件,妈妈把头摇了又摇,皱起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我猜她大概是觉得不好看,但她没有说,只是问我:“你喜欢喝鸡汤

吗?我以后给你多煲一些汤。”

我猜我应该会喜欢喝的吧。

记得橱窗里有一双粉红色的运动鞋,鞋带上星星点点的缀着一些

花朵,也是粉色的,只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花,我的视线在那双鞋上

停留了很久很久,久到爸爸妈妈回来找我才回过神,妈妈问我喜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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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我张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但我也不愿离开,试图以此表明我

的心意。不知道是谁的背包把我撞到在地,等我爬起来时,所有人都

在往前走,没有一个人驻足停留。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我慌乱奔跑,

奋力追上人流。

见我跟上来,妈妈什么也没说,不见舒颜,爸爸撇了我一眼,紫

红色的嘴唇里挤出两个字:“吃饭。”

我把玫瑰藏在身后,想把爱意送出,可荆棘扎手,我只好低头垂

眸,不动声色的等候。

影子把玫瑰抢走,用丝带捆住放在餐桌上。

妈妈说别坐主位,我站在原地局促不安,不知道哪里才是我该坐

的地方,只笨拙地学着服务员倒水,跟着她忙忙碌碌,等到只剩下一

个位置了,才悄悄挪过去。

门开了,我见到了我的男人,跟我不太像,他很高很壮,看起来

像是能够顶着天的人,他比我好看,眉毛浓黑而整齐,模样端正,他

应该会对我好吧。

他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大姐,他突然笑了,又问了我几遍,我

用更大的音量告诉他我叫大姐,他不耐烦地用打火机点了一支烟,嘴

巴一张一合,吐出来一个又大又浓的烟圈,很呛,我没来由的有些恼

怒。

妈妈一把夺走他手里的烟,掐碎那零星的红光,瞪了我一眼,没

好气地说:“行了行了,你就跟我姓,名字就叫小亚吧。”

第42页

我一下愣住,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爸爸妈妈给我编织的美梦,沉

溺在没有大山和土房子的梦境。

第43页

第三章

我钻进被窝,裹紧自己,深蓝色的被子柔软得好似刚摘下的云,

嗅一嗅,还有阳光的气息。窗外幽幽夜色,越来越浓越来越浓…树枝

踩着鼓点与风共舞,每一下都敲打在我心上,只有月光尚且温柔地抚

慰我。

闭眼,睁眼,闭眼,睁眼,还在这个小小的房间,我长舒一口气。

天色大亮,我不敢贪恋余温,赶忙起床,胡乱套好拖鞋就走出房间,

满屋飘着鸡蛋的香味,妈妈身上套着围裙,站在餐桌旁,正端着一碗

鸡蛋青菜面,看见我出来,她脸上挂着笑容,招呼我过去,说:“刷

牙洗脸了吧,赶紧过来吃早餐,吃完有事跟你讲。”

“没有。”我忸怩不安地把身子缩成一团。

“那就赶紧去啊,站在这那么久干什么。”妈妈重重地放下碗,

推搡着我,“昨天晚上不是告诉你牙刷那些都放在卫生间了吗,你昨

天是没刷牙吗,搞快点。”

“拧啊。”“你挤牙膏啊。”“这都要我教吗,你白长这么大吗。”

呵斥一声高过一声,如暴风雨砸向我,而我无力抵抗。妈妈猛地拽过

我手里拿着的牙膏,替我把牙膏挤好,再塞回我手里。

长长的指甲戳得我的额头生疼,“怎么就把你买回来了?”。

我刚刚看过一遍了,学会了怎么挤牙膏,学会了怎么放水。

我学会放水了,可是又好像没学会,厨房里的水池和卫生间的水

池有点儿不一样,它拧不动,也没有把手转动。我试探着按下那个圆

圆的按钮,“唰”一下,水流从管道里喷出,迸溅的水花带着油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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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留情地拍在脸上,顺着颈脖、手臂又回到水池。水流似乎更偏爱

碗筷一些,它把碗冲洗的格外亮,摸起来也是很滑腻。

大概是太过滑腻,刚拿起,它就倏地摔死在地板,妈妈从门外冲

进来,怒不可遏地掐住我的耳朵,吼着:“你不用洗碗精啊,摆在边

上你是瞎了看不见吗。”

洗碗精,是什么啊,我不知道。

“你给我站边上去。”

我慢慢蹲下身子,把碎瓷片都拢到一处,我和它们锁在一块,被

小小的黑色地板瓷砖围得密不透风,橱柜投下的阴影把我死死罩住。

妈妈从客厅拿了扫帚进来,脚步渐缓,伸手把我从牢笼里拉了出

来,她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别扭地说:“诶,我也没有养过女儿,性

子也急躁,我慢慢教你,你也别怪我。”她把地上的碎片通通扫走,

带着我走遍家里的每个角落,告诉我怎么看电视,怎么开空调,怎么

用饮水机…

“行了,你就先看着我干,去吊椅上坐会儿吧。”

晨光透过阳台的玻璃,在她的指尖缠绕,穿过细碎的闪光,我好

像看到了一瓣玫瑰花向我飞来。于是我反复按下“重播”,奋力记下

把手旋转方向,努力描绘机箱的模样,竭力抚摸每个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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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时一过,芒种至,夏意渐浓。

从前我以为时间很长,在门口坐一天头发始终耷拉着不干,而现

在我觉得时间也很快,毫无察觉就已经悄然过了三个月。厨房的洗碗

精放在了我顺手的左侧,浴室多了一块粉色的毛巾,扫帚收在我熟悉

的角落,阳台上也晾上了我黄色的 T 恤。我像风一样走过每一间房子,

最后停留在这,不愿离去。

“你收拾一下自己,今天家里要来客人。”妈妈拿了车钥匙就出

门了,也没再多说。

其实我很紧张,我怕妈妈的家人不会喜欢我,所以我特地问了阿

杰—我的男人,我问他我该穿什么衣服,他说随便穿点就好了,但我

也仍然是换了又换,尽力想把自己变得好看一些。

我的头发不多,也不黑,总之是不算好看的,甚至还有点儿干枯,

额头饱满,眼睛倒是很圆,两条淡得看不见的眉毛,肉鼻子,脸颊上

没有多余的肉,微阔的肩膀,略有些驼的背,好在红红的针织衫让我

看起来有点气色,再套上一条黑色直筒裤,也不算差劲,恍惚听见楼

下汽车熄火声,我匆匆跑到厨房准备茶水。

端着满满当当的茶水,我小心谨慎地走到客厅,沙发上坐满了人,

我一眼就望到了坐在中央的女孩。忽的一阵风,吹开窗帘,下午四五

点的太阳不算毒辣,一头蓬松的乌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懒散地搭在

肩头,日光从她的睫毛筛下,格外夺目,她冲我微笑,灵动的眼眸弯

第46页

成了月牙,看着很乖,我和她之间的距离根本挡不住扑面而来的纯真

与活力。哪怕她穿着我心心念念的绿裙子,我也仍是看到她就觉得欢

喜,像是鱼儿离不开水,我舍不得挪开我的视线。

她先站起来,走向我,接过茶水,甜甜的笑着说:“阿姨好。”

话音还未落下,满堂哄笑,妈妈笑得话都讲不清楚:“她就比你大两

岁,你可是把她叫老啰哈哈哈。”她满脸通红地说:“对不起。”

我微微低下头,手指反复搓着衣角,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她转

过身来,拉着我的手走到空位置坐下。

“我叫小舒,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嗫嚅着吐出两个字:“小亚。”

“小亚姐姐,刚刚真的是对不住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嗯。”看着小舒祈求的眼神,我压根说不出重话。

小舒笑着说谢谢,手上还细心地抚平被我捏的皱巴巴的衣角,问

道:“你是哪里人啊。”

“我是妈妈家的人。”

“你喊我小姨妈妈?”小舒皱起眉头,又摆摆手说,“哎呀,我

不是问这个,我问的是你是×城哪里的。”

“我…我是…”我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只知道山脚下的人管那

个小山头叫破山。小舒瞪大着眼睛望着我,眼里满是疑惑,我只好告

诉她:“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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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呢,你肯定…”话都还没说完,小舒就被斜对面的一位

中年妇女拽了过去,她长得和妈妈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猜她是小舒的妈妈。

她把小舒拉到身边,凑到耳旁说了些什么,小舒的眼睛瞪得更大

了些,时不时把震惊的目光投向我,我不敢直视,稍稍往后坐了坐,

又发现周围好像并没有什么可以遮挡住我。

日光渐渐毒辣,打在我的后背,一阵灼热,我不敢再靠近。

等我抬头时,已经到了餐厅包厢,小舒拿着一碟果盘坐到我身旁,

“小亚姐姐,你喜欢吃什么菜呀,我帮你点。”

我想拒绝回答她的话,可是她用叉子叉了一块桃子给我啊,我还

是舍不得拒绝她,向她实话实说:“烤红薯。”

“要不要试一下芝士焗红薯呢,我觉得超级好吃。”我还没来得

及回话,妈妈就大声地喊小舒过去,小舒转头让我等她一会儿。

我听到妈妈说给小舒点了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听到阿杰问她要

不要喝鲜榨的橙汁,也听到了小舒给我加了菜。

第48页

第五章

我真的很喜欢吃烤红薯,却也只吃过一次。

那是一个很冷很冷的冬天,家里没有粮食了,那个男人也好几天

没回家,我只能下山去找,找到他或者找到一点儿食物都好,可是那

天我什么都没有找到,山脚下有个胖胖的男孩一直把鞭炮扔向我,鞭

炮炸开的时候火光很亮很烫也很疼,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缩在墙角,冬

天结霜的水泥墙很冷,冷到我不停颤抖,可也只有它能够保护我。我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是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奶奶把我拉起来,她从

怀里掏出一个烤红薯,递给我,和蔼地笑着说道:“孩子,吃吧,不

够我还有。”

烤红薯很烫很烫,烫得我的手又红又痒,但我也不愿意松开,真

的太香太甜了。我狼吞虎咽地吃完,老奶奶问我吃饱了吗,我说够了

够了。

她在昏黄的路灯下拖着长长的影子悄悄走了,留下的是安静的夜。

一股咸甜的香味把我拉了回来,小舒用勺子挖了满满一勺芝士红

薯,期待地盯着我。一口下去,甜滋滋热腾腾的红薯混合着芝士的咸

香,全身都是暖洋洋的,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小舒得意地笑了

笑,“我就说好吃嘛。”

“你家宝贝女儿可真逗,大热天的要吃红薯。”似是没注意到我

们这边的动静,爸爸开玩笑的冲小舒举了举杯子,而妈妈意味深长的

看着我。

第49页

她不应话,只嘿嘿嘿地笑,一对小虎牙漏了出来,充斥着淡淡的

暖意。

我很想伸手摸一摸小舒的脸,又在将将触碰到的时候收回手,不

敢抚上。

“嗯?”小舒微微歪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好羡慕你啊。”大概是包厢的灯光太过醉人,我鬼使神差地

说出了这句话。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啊。”

我真的很羡慕你啊,羡慕你的外公会把糖醋排骨都夹到你的碗里;

羡慕你杯子里的橙汁一直都是满当当的;羡慕你一伸手就可以拿到家

人递来的纸巾;羡慕你眼中总含笑意,盛满温暖,闪着亮晶晶的光;

羡慕你生活在蜜糖中,从不想到残忍的事。我本来是要嫉妒你的,可

是你太好了。

你拉我到沙发,割开大人们的把酒言欢,俯在我的耳边,最轻柔

的声音说着最刺人的话“小亚姐姐,买卖人口是犯法的。”“你为什

么会愿意。”“为什么不逃呢。”“你可以自由在的。”“不该做橡

皮泥任人揉捏。”…

我也曾想寻找光,可是黑夜迷茫,伸手不见五指,我找不到光到

底在何处。

人们把黑夜的那一束光称之为救赎,于是我在深渊等了又等,盼

来了一束微光,可为什么你要肆意践踏我的救赎呢。

第50页

我只能扯着勉强的笑,默不作声。

“我们应该是像风筝一样飞向蓝得灼热的天空,而不是沦为生育

工具。”

“我就是愿意,就是喜欢。”我侧目,涩然道,她眼底的不解似

乎要把我吞没。

小舒颤了一下,终究还是冲我莞尔一笑:“行,你喜欢就行。”

窗外落日的余晖为你披上一缕金辉,但风儿打碎了我的夕阳,蹂

躏了我的时光,从此我只能远望,我想你能知道,可你又怎么会知道

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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