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真际寺记

赵海滨

第一次去真际寺是在 23 年的12 月。那日天气很冷，我和妻子穿着厚厚的衣服，从雁荡山灵峰景区往里走，沿着一条冬季断流的小溪。路两旁树木还很茂盛青绿，地上落叶已经枯黄。大约走了30 分钟，就到了真际寺。这里跟我平时看到的寺院大不相同，没有雄伟气派的大殿，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只有几幢低矮的木质建筑，初看还以为是走进一座日式园林。问院内义工，才知这是唐宋时期寺庙的建筑风格。真际寺肇建于宋大中祥符二年（ 1009 年），熙宁元年（1068 年）赐额。寺名“真际”，取自佛教术语，指“不生不灭的宇宙本体。犹言真如、真谛”。历史上经过多次重建，于2018 年由济群法师自筹资金发起建设，才得以再现雁荡十八古刹之一的神韵。

望着寺内的斗拱飞檐、原木梁柱，处处透显清新雅致。光影在窗棂上交错，钟声在山谷中回荡，刻刻藏露宁静禅意。我不禁对济群法师打造真际寺过程中的大气和细致心生敬佩。在简约素朴的客堂，法师的字幅“云水禅心”静竖一侧，书架上摆着他的著作。法师四海为家、讲经弘法，还出了这么多书。我来不及细翻，拿来好几本带回家，也就此对学佛产生兴趣。

我看法师的第一本书是《心，才是幸福的关键》。读得很认真，对佛教要义箴言和触动内心的句子段落，都用铅笔划上横线。其中有一段，“觉悟本体的主要特征，是圆满、喜悦和安静。所谓圆满，是无须任何依赖即可独立存在。所谓喜悦，是源于生命内在的正面能量，无论境界顺逆，这种喜悦都会源源不断地传递出来，故曰'涅槃第一乐'。所谓安静，则是平息身心躁动的强大力量。”书看完后，我选精华的句子记在微信收藏夹里，还拍了书中几页作为照片放在朋友圈里，配上文字“接纳一切，却从不留恋什么”。言不在多，这即代表那段时间读书的概括和感受。第二本书是《我们误解了自己》。其中有一段，“如果不学习佛法和哲学的智慧，可能永远活在自己的观念中，在‘无我’的世界执着‘我’，在‘无常’的世界期待‘常’，永远事与愿违。只有学会智慧地看世界，才不会因为误解引发烦恼，人生才会变得更美好”。我在微信朋友圈里配的文字是，“悲不住涅槃，智不住生死”。第三本书是《在浮世》。其中有一段“苦是人生本质，而快乐只是对痛苦的一种缓解……当我们不想吃却不得不吃，不想睡却不得不睡的时候，同样的事就立刻转为痛苦了。只有当我们需要吃饭、睡觉并为之所苦时，才会因为这种痛苦得到缓解而产生快乐”。我朋友圈配的文字是，“前念迷即是众生，后念悟即是佛”。法师的书我看得很慢，其间家事公事、吃喝游玩，也看其他的杂书。但红尘中的我似乎发生些许改变，佛学对我有了影响。三本书看完已经是24 年的9 月份。

书看好了，我又往真际寺拿新的。9 月的天空阳光灿烂，路边溪流冲撞着岩石。在寺中听风拂过檐铃，鸟鸣婉转山林，尽享一方净土。去了草坪的咖啡屋，屋内年轻人居多，青春和咖啡混合在一起，更显得真际寺的朝气和包容。

这次再拿了三本书，法师的书引经据典、通俗易懂，我也看得更有兴味、更加入心。一本是《启动内在智慧的钥匙——〈六祖坛经〉解读》，其中有一段，“无住的修行，必须以空性见为基础，认识到世间的善恶、美丑、冤亲，乃至语言冲突和相互斗争，一切的一切，从本质上说都是空的，无自性的，都是因缘的假相。既然是假相，就像演戏一样，没必要斤斤计较，锱铢必较了”。我还是在朋友圈发书页照片，配的文字是，“实性者，处凡愚而不减，在圣贤而不增，住烦恼而不乱，居禅定而不寂。”一本是《如何让生命更美好》，其中有一段，“人为什么会怕死？就是把身体看作是我。自然地，就会害怕‘我’随着这个身体消失。如果知道色身只是生命延续中的一个暂住地，就不会对死亡那么恐惧，那么闻风丧胆了”。我朋友圈配的文字是，“生命就像流水，色身只是浪花。浪花虽时起时灭，流水却从未停止”。一本是《经营企业与经营人生》，其中有一段，“而有了佛法的智慧引导，就能在积极入世的同时，保有超然的心态。得意时不粘着，失意时不失落，因为这些都是因缘使然，只要尽到自己的努力，就能坦然接纳一切结果”。我配的文字是，“因上努力，果上随缘”。

读了法师的书，让我受益匪浅。我在琢磨书中道理的同时，也在想这个学修并重、造诣深厚、据说有三百万弟子的现代高僧，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24 年12 月，听闻法师要在真际寺弘法讲经，那天下午忙好自己的事，和妻子还有她的两个同事赶往真际寺，想现场聆听一睹法师风范。这次比第一次去更冷，地上都结起了冰霜。等匆匆赶到寺院，法师的菩提心戒已经讲好了。我们只得在斋堂吃了晚饭，等晚上法师主持的禅修课。不过不能不说，这里的斋饭真是好吃，软糯米饭、清甜时蔬、香嫩豆腐，每个菜都充满了自然本味。饭后在等待开课的时间，几个人沿木阶走上钟楼平台，浑圆的月亮辉耀在群山之上，皎洁的月光和暖黄的灯光天地互映，把一排佛塔涂上神秘的亮彩。

禅修时间将到，我们脱鞋进入大雄宝殿，在软软的垫子上打坐，一百多男女分成两边。中间正上方是观音菩萨像，殿内光线昏暗，几乎没有其他摆设，除了数盏电子烛灯发出淡淡的光。也没有什么声音发出，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待法师的到来。而我此时关注的是自己两只腿脚，怎么盘也不舒服，怎么盘也不像。看看别人挺直的腰杆平稳的下身，想问又不敢出声，想散坐又怕人笑话。正在自个纠结之中，耳边听到一声低沉悠旋的敲击声，每人都站了起来，双手合十，男女信众低头相对。然后是几个僧人从大殿门口缓缓而入，最前面的一个身材不高、步伐放松，向左右信众微微点头。这就是济群法师吗，他和我想象中的高大威严很不一样啊。他走到观音像下的台旁坐下，他便是济群法师无疑了。大家也都坐下，仍旧是原来的姿势。大殿内仍是一片寂静，只是多了一个法师而已。我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法师来了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我偷偷地看法师，他闭着眼睛、神态安详，偶尔身子往前倾，像要睡觉的样子。不过马上又晃回去了，这我就放心了。突然想到禅修应该是集中注意力冥想吧，我也闭上眼睛可不知道想什么。那就什么都不想吧。在这山林月夜，面对智者的默化，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呼吸，把心交给星空、交给清泉、交给溪石。

几天后，得助于福清寺释门学师父的安排，我再到真际寺拜访济群法师。这次才看清了，法师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窗外的竹子挺拔勃发。面容有点苍老，声音却显年轻。我跟法师说读了他的书后收获很大，特别是以前别人怎么对我、我也怎么对别人，现在不这么想了，要原谅宽容。法师说，喜欢我的书要多读几遍，才能慢慢悟出其中的道理，还要看《金刚经》《心经》等佛教经典。我又说到学佛后性情虽然有所改变，但一碰到具体的事，又回到原来的脾气和做法。还有平时忙，总觉得没时间研习。法师说，人的惯性是很厉害的，一时片刻改变不了。看书只是一方面，还要讲究实践和方法，比如禅修、禅茶等。不一定要出家到寺庙来，平时生活工作都可以修行。

法师的时间很宝贵，我们和法师合影后道别。等出来后，想起还有一个问题没问。就是佛教讲“无我”，我怎么老是想到自己，家人都说我自私。写文章也是满篇“我”“我”，写人写景写物最后还是回到写“我”。“有我”和“无我”产生矛盾，如何由“有我”转为“无我”？下次有机会要再请法师开示。也祝福法师，“净化人心登莲座，慧日高悬转法轮”。

2025 年 2 月 6 日

赵海滨：浙江乐清人，杭州大学教育系毕业。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温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获 2020 年度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入选中国文化出版社《中国当代散文精选300 篇•2021 卷》《中国最美游记•2022 版》《第一届长江文学——新时代小说散文诗歌赛获奖作品集》，刊发在《中国青年报》《散文选刊》《青年文学家》《西部散文选刊》《钱江晚报》《浙江散文》《浙江杂文界》《东瓯》等刊物和《人民日报》客户端、中国作家网、中国散文学会公众号等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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