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
怪不得，他心里笑道。原来这就是为什么那块地方明明外表没
有缺口却偏能让人一眼望穿。
因为他的一切遵守身份立场、不出差错的行为是为她设立。他
在编织皮囊时沦陷。
“怎么不可笑呢？”樱空释轻笑，他彻底明白了。
“他们宁愿欺辱一个王子，也不愿承认以联姻为名义的拉拢；
宁要纯正的血脉，也不要和平昌盛，就因为，我不是冰族所出。”
“什么？”
艳炟怔住了。
“我说，”
樱空释向前迈步，将两人的距离缩短到几息之间。
然后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我是冰焰族的神。”
艳炟感觉大脑一片空白，绷紧的情绪乱成一团，这一切出乎她
的意料。
他说，他是冰焰族的神。他话锋突转，没有嘲笑她的真心，还
说自己不是冰族的，他……艳炟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些，可眼里
盛着的水花却盈盈落下，模糊了视野。于是她胡乱攀上他，用最直
接的办法确认。
她贴近他的脸，摸到他的唇，亲了上去。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放
开，那人温柔地擦去了她眼底的泪。
他没有拒绝。
他眸子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情绪，让她止不住地心动，将她的满
252
腔爱意都挑起，露出最真实最直接的渴望。
于是放弃所有的口是心非，卸下所有的伪装，只牢牢地抓住心
之所向。气息交融，腰腹相贴，一吻方休。
皮囊都掩盖不住的炽热，不需要再去追根究底。
············
艳烂倒在床上，一手钩住他的脖子，一手去拉他的外衣，却被
人握住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嫣然一笑。若是以前，她一定会因为他的疏离和拒绝黯然神
伤，现在却不会了。
因为他仅有的私心都摊开在她面前，让她一眼就能探到底。
樱空释一手与她交缠，一手把人捞起，然后跪在床沿，从怀中
拿出一个小白瓷瓶，掀开她的衣裙，看到淤肿的双膝。
“我疼。”
艳炟又缠上他，委委屈屈地埋头在他怀里唤着。
“嗯。”樱空释手上沾着药膏，掌心覆上灵力贴在她膝。
“好好养伤，带你去火族。”
艳俎抬头看他，樱空释不咸不淡地看回去。“你不是想去边境
吗？”
253
（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火族边境，夜色掩映下，崖壁与树林交界处，艳炟摘下白色斗
篷的兜帽，身后跟着一白衣银发男子。
烁罡抿着唇，眼中闪烁着警惕。看那白衣远去后松了口气，放
开了平静的伪装。
“父王他疯了！”他猛地抓住艳炟的手臂，显得十分激动，“父
王练功走火入魔，吸食元神提高功力，火云塔的哥哥们已经遭难。”
“他还留着我，只是为了不让人察觉，否则军心不稳。”
“现在火族王室，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
艳炟只觉血液凝滞，如坠冰窖。火族突然动作，离奇用意，如
架空壳，原来是尊为王者将猎猎雄心炼化成了盈盈鬼火。
她绝望地闭了闭眼，为不幸遭难的兄长落下沉重的祭奠。
“我本想给你传消息，但想火族军队压境，你在冰族肯定不好
过……若传信被发现，只会更麻烦……幸好……你能出来……”
烁罡松了手，喘了口气，说道：“凭我们二人，无法制住父王。
现在任何风吹草动，都容易激怒父王，殃及火族的子民。”
“我们要怎么做才能保住火族？”
“吸食元神，倒行逆施，三界不容。”艳炟深吸一口气，抹去脸
上的泪，“以卡索的仁善，不会坐视不理。若有他相助，我们有机会
制住父王。”
254
“你派一小队人马到冰族，以交接火王命令的名义，私下向卡
索陈情，要让冰族相信火族不是有意开战。”
“如果冰族不相信怎么办？”火族突然集结军队，已经落下了
开战的嫌疑，又遣派使者，不知道的以为是要里应外合，探取敌情。
“他们不信，无非是因为边境的军队。”艳炟十分冷静，“那便
承诺他们火族会撤军，本公主做担保。”
“什么？”烁罡闻言反驳，“兵权都在父王手上，父王一定会出
兵的，你这是谎言……到时战争一打，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哥哥，这些不是最主要的。”艳炟打断了他，“重要的是卡索
相信我们。”
烁罡了然。火王疯魔之事算作王室秘闻，如果摊之于众，反而
不能让人相信。现下情形，冰族只会认为是他们的阴谋诡计，不仅
不会理会火族的危亡，还会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子来。
如果冰王愿意相助，就可以将两族的恩怨置于三界利益之后。
“好。”烁罡深深地看了艳炟一眼，“妹妹，你一定多加小心。”
（九）
“嘀嗒，嘀嗒……”牢房的四周都结上了冰，墙角的寒气向中
央爬去，行至半途就被火热的气息打散，留下泻出的水意。窗外的
255
冷风也少有跑进的，似知道这里关押着一个火族人，于是遵守着冰
火相克的旨意，在窗口处呜呜地徘徊。
“火族的公主，你拿什么保证？”
“本公主是火族唯一的公主，少时便随父兄征战沙场，数年间，
火族半数军士皆经我手，听我号令。这样，够吗？”
艳炟屈起双腿，倚靠冰柱坐着，目光停留在红裙与冰面的交结
处，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有脚步声传来。
樱空释推开牢房的门，身后的侍卫径直离去。
“火族的使者已经离开冰族了。”他望着落寞的公主，目光扫过
她周身，“如你所愿。”
艳炟抬头。他还是那从容华贵，掌控一切的模样。
“唔。”她轻声应着，想扑过去缠他的冲动被喉头中的万千心思
压下。
“艳炟，”樱空释审视了她一瞬，目光转向地上的水迹，“你有
没有想过，若是我哥他不相信你，该怎么办？”
如果冰王不相信火族的求助，那留在冰族的火族公主将承受千
年恩怨的怒火，被固定在玄冰刑架上，看着她的父王肆意残杀，耳
边混杂着士兵的嘶吼和族民的痛哭，血气模糊她的五官，寒气冻结
她的全身，连心口最后一点温热都要死死掐住，直到她随着弥漫的
悲怆，怜悯，痛苦，化作天上的云朵离去。
是天要亡火族。
艳炟眨了眨眼睛，确保眼里的泪花不会落下。
256
“怎么会呢。”她笑了，“他是你敬仰的哥哥，他的仁善三界皆
知，他会相信的。”
樱空释沉默了一会。她贯会用骄纵的样子掩饰心思。
“你膝盖好了吗？”他说。
“好了。”她答道。
“冷吗？”
“不冷。”
“嗯。”他应着，转身欲走。
“樱空释。”
艳炟突然叫住了他。
“我本来以为，会一直等不到你的回应。
我们会这样遥遥相望，互不干涉，互不理睬，很多很多年。
所以，谢谢你。”
已经足够了。
她心里念着，泪珠闪动着他的背影落下。
樱空释跨出牢房的门。
过去，现在。
你觉得我会看着你去死吗，艳炟。
（十）
257
火族的军队越过边境，如约而至。
“火族公主，是时候兑现你的承诺了。”泫榻冷笑。
艳炟望着前方逐渐融化的冰雪，逐渐延伸的荒原，知道目及之
处的远方是熟悉的红色土地，她的兵士即将踏它而来，以拯救公主
的名义。
届时，命令他们的火王将暴露在阳光下，邪恶的鬼火将被三界
驱逐。
玄冰刑架已经备好，冰族士兵摩拳擦掌，准备给敌人一个狠狠
的教训。
“且慢。”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冰王有令，释放火族公主。”樱空释漫不经心地说。
“火族铁骑正蓄势进攻，火族公主欺骗我族，理应守诺祭旗，为
何释放？这真是王的命令？”泫溻杵了杵手中的圣杖，皱眉质问。
“你是在质疑王的决断？”樱空释挑了挑眉，表示不屑。
“我是质疑殿下所言非实！”
“何事争执？”卡索身着战服，披凰袍，缓步而来。
“王。”泫溻行礼。
卡索打量了几下沉默的艳炟，对泫溻说：“释放火族公主，确
是本王的决断。”
“王！为何？”
“本王已查明，火族突然集兵，意图进攻，是因火王走火入魔，
258
丧失理智，对此，火族内部已深受其害。”
“本王收到火族的求助，并已与火族公主达成共识，共同制服火
王。”
“泫榻，你可有异议？”
“臣，无异议。”泫榻行礼，却抬眼盯着一旁的樱空释，“只是王，
您可是要亲自上阵？”
“正是。”卡索瞟了眼自家弟弟，“这是有关三界危亡的大事，自
然由本王代表冰族出战。”
“可是王，您以王尊……”泫榻皱起眉头，想要出言规劝。
“本王意已决。”卡索摆手，打断了他，“方才你的质疑倒提醒了
本王。”
“本王虽有决断，但未下王令，亲王确实僭越了。”
“臣知罪。”樱空释非常自觉地行礼。
“嗯，等击退了火族，再来罚你。”卡索说完，转头微笑地看回
泫榻，“今后也劳烦圣者多多助本王监察臣子，为冰族尽心尽力，本
王感激不尽。”
云朵是三界最灵活的生物，往往能最先察觉神民们的悲喜。在
瞧见下方两道黑压压的界线后，它们立马调动丰厚的演绎经验，将
原本洁白的幕布翻了个面，敲着轰轰的鼓，换上了灰蒙蒙的服饰。
“杀——”冲天的吼叫拉开了战争的序幕。云朵们变幻身姿，做出
各种不同的被砍倒的模样，身后拉出一道道水汽，等待亡故的神民
找到自己的栖息之所。
“啊——”底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云朵们以为这是与往常
259
一样的环节，它们扭了扭头，继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啊！救命啊！”惨叫过于尖锐，刺激得它们又往下看去。这一
看，终于发现了不对。
站在它们水汽上的神民比以往少了许多。它们细细在战场上观
察，发现一些神民的魂灵直接消失不见了！
呀！它们不安的交流起来，将结论锁定在战场上一道红色身影
上。竟是那道红色的身影吞噬了神民们的魂灵！云朵们吓坏了，顾
不上自己扮演的角色，连忙到幕布后躲了起来。
“轰隆——轰隆——”没有了云朵们的遮挡，雷电的面目狰狞
可见。
“哈哈哈哈哈！”火燚仰天长啸，认为这雷声来得正是时候，正
好为他的霸业摇旗呐喊。
“父王！”火燚低头，见到跑来的公主。
“艳炟。”他大笑，“你也是来助父王成就霸业的吗！”
“父王。”艳炟眼中含泪，唇瓣颤抖着，“不要再错下去了。”
火燚充耳未闻，一手卷起一个冰族士兵，眼见那可怜的元气就
要陷于他手。
“锵锵——”长枪直击门面，士兵摔在地上。
“火燚！”辽溅洪声道，“你休想再得逞！”
“艳炟公主。”艳炟闻声看去，潮涯抚着琴，施施然落下，“我
们来助你了。”
............
辽溅的长枪，潮涯的琴音，月神的暗剑，艳炟的彼岸花鞭，最
260
后以卡索的一记弑神剑平息。
火燚跌倒在地，弑神剑吸收了他的灵力，也废了他的灵田。
他发髻凌乱，暗沉的目光在接触到那抹红色身影时突然变得凶
狠。
“你忤逆我。”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响着。
“父王……”艳炟张了张嘴，手中的彼岸花鞭掉落在地。
“艳炟，你忤逆我。”熄灭的鬼火在血红的瞳孔中燃起。
“不，我……”
“你，竟敢背叛父王！”恶魔不甘地嘶吼。
“你背叛火族！背叛本王！”
……
“噗。”一口鲜血染深了红色衣裙。
“妹妹！”烁罡灰头土脸地赶来，他方才忙着平息战火，整顿火
族军士。
他急急跑过去要接住艳炟，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樱空释稳稳把人安放在怀里，阴沉着脸，一道冰焰疾驰而去。
火燚应声而倒，烁罡见状立马命人接火燚回宫。
“我，没有，没有背叛火族。”怀里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泪水簌簌而下，嘴边的血迹时不时溢出。
“我没有，父王，我没有……”她拽住他的衣领，埋头痛哭。
“我知道。”樱空释抱住她，声音沉稳有力，“你是火族最勇敢
的战士。”
“父王……火族……”
261
待下边的动静渐渐歇了，云朵们才显出身来。
它们在幕布后见证了红衣魔鬼被打败的全程，终于松了口气。
于是按部就班地跟着以往的经验，将幕布翻转，打上温润的阳光。
它们正忙碌着，突然发现下边又出现了两道界线，只不过这次
没有肃杀之气。
呀！这是？
樱空释扶住艳炟的肩背，运起灵力，对周遭的一切视若罔闻。
艳炟悠悠转醒。她心绪不稳，伤上加悲，竟晕厥过去。
这一醒，才发现他们前后都围着人。
“亲王殿下，请问你此举何意。”泫榻睨着前方二人，审视着樱
空释怀里的艳炟。
艳炟连忙望向身前人，想要起身却被那人按住。
不必理会。那人眼中意思。
于是她又望向另一头烁罡带领的火族人马，一时觉得百口莫辩。
“这……我们……”她张了张嘴，眼中的无措尽数落在他眼中。
“传冰王令！”这时，一个冰族士兵急急跑来。
“冰族亲王樱空释假传王令，犯下大忌，现宣处罚：即日起，
逐出冰族，无诏不得回！”
云层一点点移开，露出身后的阳光。灰云徜徉之间，天神安抚
着狼藉的土地。
艳炟愣住。光晕遮掩了她的半边面容，隐约透露了围在他们二
人周遭的一切：气急的泫榻，坚定的兄长，和……他眼中的笑意。
这就是为三界所不容的他们的结局。在冰族和火族的包围下他
262
们的结局。
她懂了。
“樱空释，”她笑靥如花，“我们离开这吧。”
“好。”那人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如是说。
